love风云月

　  照片上的年轻人长了一张令人难忘的脸，带着一丝稚嫩，浓眉，大眼，挺鼻，薄唇，嘴角向上翘着，看起来笑得很开心。

　　今晨荣石出去时，正好路过自家的照相馆，便去把自己给周霆琛照的单人照取了出来。他端详着手里的照片，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那张熟悉的脸。

　　自己认识周霆琛也快一个月了吧？从一开始话不投机到现在……现在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呢？亲如兄弟？合作无间？好像并不止，反倒多了几分暧昧。

　　荣石发觉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如今想来，或许是自己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言听计从，忽然遇到不爱听话、我行我素、偏偏又让人忍不住去关心的周霆琛，以致自己总想着去逗他，又总为他担忧。

　　于是两人之间便有了不可言喻的亲密感，可荣石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把周霆琛看作什么人了。忽然想到昨晚的尴尬表现，似乎不是自己第一次对着他说话结巴了，这让荣石有些烦闷。

　　有人敲门。“哥！”是荣意。

　　荣石慌忙把照片放进抽屉里，然后拿起书桌上的报纸，装作认真看新闻的样子后才道了声：“进来”。

　　荣意走了进来，开口便问：“哥，你怎么把霆琛哥的单人照拿走了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嗯……那张照片我要用用。”荣石有些心虚。

　　“一张照片能有什么用啊？”

　　“这里的事儿你不懂。”

　　“什么事儿？你跟我说说，说说我就懂了。”

　　“我总不能什么事儿都告诉你吧，”荣石有些责备地看了妹妹一眼，嗔道，“讨厌。”

　　“那……”荣意顿了顿，“昨晚吃饭的时候，你为什么跟霆琛哥说话都结巴了呢？”

　　这问题……“嗯……我昨晚喉咙有些不舒服……又跟你霆琛哥讨论事的时候产生了分歧，闹得有些不愉快……就……”荣石摁住心跳，强作镇静，第一次打心里佩服自己反应这么快，虽然听起来毫无说服力。

　　“是么？”荣意狐疑地望着大哥，荣石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，便放下报纸问：“看着我干嘛呢？”

　　“哥，你老实说，你是不是对霆琛哥动坏心眼儿了？”

　　“什么话！什么叫动坏心眼啊？”荣石立马急了，瞪着荣意大声道，“我就知道不应该纵容你跟荣树逃学！你看你一不上学，就不知道在哪学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！”

　　“我哪有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？”

　　“不是乱七八糟是什么啊？我跟你霆琛哥都是男的，我能对他动什么坏心眼啊？你脑海里都装了些什么呢？”　　

　　“哥——”荣意吃惊地望着哥哥，“我是以为竹木要你提供枪手的线索，你就打算把霆琛哥交出去……”见哥哥的眼睛瞪得圆圆的，她有些害怕了，小声地说完后面的话，“……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，才会结巴的么？”

　　房间里忽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。

　　荣石知道自己会错意了，不免有些尴尬，起身推着荣意，“哪儿的话？哥怎么可能把霆琛交出去？行行行，快回去，我还有事儿忙呢。”

　　“哥——”荣意被哥哥推出了门，眼看哥哥要把门关上，立刻挡在门口，道：“哼！哥，你还不承认？你脸都红了！”

　　“瞎说！走走走，回屋赶紧休息啊。”荣石推了荣意出去后关上了门，他靠在门背上，很没面子地用双手捂住了脸。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一番话显得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，难道这其实就是心底的想法么？

　　荣意望着房门，喃喃道：“到底是谁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……难怪你不喜欢宜萱姐……”

　　书房门再次打开，荣意吓了一跳，畏畏缩缩地看着哥哥。刚才的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？

　　荣石低声问：“你怎么知道霆琛就是那个枪手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荣意没想到哥哥忽然这么一问，也结巴起来，“我……我猜的……”

　　荣石心里冷哼了一声，荣意时常去咖啡馆，估计是耿宇不小心让给发现了。“没告诉荣树吧？”

　　“我哪敢告诉他啊？”

　　倒也沉得住气，荣石心道，自己的妹妹还是懂得分寸的。看来自己离家打仗那几年，索杰把他们都照顾得不错。“不过今天的事，你也不许说出去！”

　　“好好好。”荣意连忙道，“不过哥，你该不会真的对霆琛哥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坏心眼儿吧？”

　　“胡说什么呢！”荣石举起手掌，佯装生气的样子。荣意朝他做了鬼脸，立刻跑上楼。

　　周霆琛忽然走了过来，好奇地望着荣石，“你们兄妹俩闹什么呢？”

　　“没，没什么。”荣石道，“她，她就是跟我撒，撒下小女孩脾气。”又结巴了，他有些挫败地软下了肩膀。

　　这时，索杰从外面回来，神情凝重。

　　“大少爷，出事了！”

　  “屠狼”失败了，之前所担心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。尽管做了最坏的准备，荣石还是吃了一惊。以自己对明楼的了解，连他的计划也失败的话，那这个清水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。

　　“可清水也受伤了。”索杰道，“虽然不知道伤势如何，但应该会晚些天到承德。只不过……”

　　“只不过我们又多了一个对手，”荣石望着电文纸，“森下龙一……明楼说这个人比清水更早解决掉，会是什么样的人呢？”

　　一旁的周霆琛失声道：“森下龙一？”

　　“你认得？”

　　“太认得了。”周霆琛恨恨道，“他就是害死我爹的仇人，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！”

　　原来，这森下龙一在上海操纵日本洋做鸦片生意，正是之前周霆琛口中那个害死他爹、又联合青红帮灭了青龙堂的日本人。

　　荣石皱眉道：“你的仇人怎么会和清水一起？”

　　周霆琛道：“也许是来找我的。”

　　荣石一怔，“找你？他认得你？”

　　周霆琛迟疑着道：“当初为了不连累毓婉，我化名‘黑鹰’入了青龙堂，并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。后来大家都以为我死在帮派火并中。我伤好后便去找森下报仇，他认出了我是黑鹰。原本也没什么影响，却不料……我烟瘾发作，让他看到我的脸……”

　　荣石脸色一变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
　　周霆琛连忙道：“但他没有认出我是周霆琛，毕竟谁会注意一个大烟鬼的儿子呢？由于烟瘾，我也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开枪，又是怎么跑出去的。”他叹了口气，“第二天报纸登了他的死讯，我还以为他真的死了。”

　　“或许，他就是为了将来找寻你才装死的。”

　　“明楼让我继续用‘黑鹰’这个代号，有冤魂索命之意。但这代号本身是保密的，竟然有人走漏了风声，让日本人知道这个杀手就是昔日的青龙堂老大。”

　　荣石叹道：“一时大意，麻烦不小啊。可那清水原本不就是去抓捕黑鹰的么？如今却和森下一同来承德，不难道他们已经猜到了什么吗？”

　　周霆琛脸色也变了。

　　这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。无论清水他们是否猜到承德的枪手就是黑鹰，一旦森下见到了周霆琛并认了出来，那不仅荣家会有麻烦，明楼那边也要出事。

　　必须尽早除掉森下。

　　荣石扶着额，只觉得十分头疼。周霆琛也是郁郁寡欢，无精打釆。麻烦接踵而至，每次都有暴露的危险，一步走错很可能满盘皆输。所幸老天还是眷顾着他们一些，让他们每回都逢凶化吉。这次清水又负伤了，给了他们一个机会。

    周霆琛道：“这里只有我认得森下龙一。只要他到承德，我就立刻除掉他。”

　　“不，”荣石摇摇头，“现在具体情况不明，我们需要静观其变。等我从竹木那里探到风后，再作安排。”

    上海，明公馆。

　　“大哥，”阿诚有些疲惫地走进书房，“我查过了。这次行动，我们的人有四个受伤，不过伤势都不重，已经安排到上海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接受治疗。”

　　明楼点点头，问：“那森下龙一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　　

　　阿诚道：“他当初被霆琛打成重伤，只剩了一口气。他的手下将他送到医院全力抢救，为了摆脱麻烦便对外宣称他已死。后来他也回到日本养伤，直到前段时间才再来到中国。他是在武汉带着十多名手下上的车，若不是我们中有人认得他，不然也没机会向荣石预警。”

    “森下知道霆琛多少事？”

　　阿诚摇摇头，“他好像只知道‘黑鹰’这个名头。‘周霆琛’这名字本就很少被人提及，大哥您也只是带着他在公众面前露过几次脸而已。虽说霆琛长得让人难忘，但那时森下已经在日本了。再说森下受了那么重的伤，又隔了这么久，也不知道他对霆琛的脸还有多少印象。”

　　明楼叹道：“那也不能掉以轻心。这次行动的失败，不仅让霆琛陷入更加危险的处境，就连我们的人，都有随时暴露的危险。”

　　“我已经让广州那边的人保持缄默了。只是上海这边，怕是也被监视了。”

　　明楼轻哼一声：“亏你之前还想着把霆琛接回来。”见阿诚的眼中立刻浮现一层水雾，有些委屈的样子，立刻又柔声道，“好了，阿诚。你也累一天了，赶紧去洗个热水澡，好好睡一觉。森下的事，现在也只能祈盼荣石能顺利解决了。”

    战乱时代，时间仿佛过得很慢，每一秒都可能发生各种变故。荣家与明家步步为营，而竹木也是身心疲惫。

　　占领整个热河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，除去中途自己去了前线，却仿佛度过了一整年。望月舞雪被杀，军需物资被劫，惹来了上头的多次责骂。工作也是毫无进展，一个枪手就搞得自己焦头烂额，竹木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老了。

　　此时，他已备好了清酒，想找个人谈谈心，比如荣石。在这个时候会想到跟自己的对手谈心，着实是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。

　　只可惜竹木等不来荣石，也没等到清水，却等来了清水受伤的消息。

　　“纳尼？”竹木差点没抓住手中的话筒。

　　他连夜赶去了康源的日军医院。清水的肩胛骨受伤，医生说他一个月内不能使枪了。

　　又是差一点！为什么总是差一点！竹木感到既愤怒又无奈，原想着清水可以帮自己解决那个大难题的。他叹了口气，不过清水不仅枪法好，还精通战术布局，有他在还是可以让自己心里踏实些的。

　　清水的助手跟竹木报告讲了遇袭之事，竹木听了，心里暗暗吃惊。　　

　　那些杀手一看就知道经过训练的，而且行动显然是有预谋的。绕是清水警惕性很高，无奈对方人数过多，而他的助手攻击力太弱。若不是森下及时出手相救，只怕竹木永远也见不到清水了。为了以防有杀手继续偷袭，清水也顾不得伤势，一直往承德的方向赶。到了康源才觉得安全。

　　竹木蹙眉沉思。清水来承德是机密之事，而杀手们却跟他登上同一趟列车，显然对清水的行程十分了解。回想起之前自己怀疑的事，难道关东军里面真的有内奸？

　　“竹木将军，您好。”那个叫森下龙一的人过来打了声招呼。

　　竹木并不认识森下，但对方毕竟救过清水，便问：“森下君，您好。感谢您出手救了清水大佐。只是不知道您是要承德么？”

　　“我正要请教将军。我要找一个人，代号‘黑鹰’。”

　　“‘黑鹰’？”竹木很快反应过来，“上海的那个神秘杀手？他在承德？”

　　“我听说承德也有。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神秘的枪手？弹无虚发，来去无踪，而且没有人看到他的脸。也许，她们其实就是一个人——”

　　“你怀疑那个神秘枪手就是‘黑鹰’？”竹木惊问。